在台灣當兵

當初決定拿台灣國籍自願當兵的原因之一是想更深入認識我的新國家，而確實一年的軍旅生崖開了我不少眼界。我以前寫東西幾乎都「向外看」，分析社會現象、新聞議題等，但不太會做自我探索，而這一年終於開始固定寫日記，內容大多都是和自我成長或觀察，算是多了一個角度吧！想更深入了解一件事情還是親身體驗最有效，而國軍當一年下來真的感觸不少。

上個月和大學合唱團的同學 Hyungi 見面，應該是 8 年前大學畢業以來第一次見面了！Hyungi 是韓國人，比我小三歲所以其實也才退伍兩年左右，光是互相比較、討論義務役經驗就可以講一個下午了。

其實韓國軍隊和我們爸爸年代的國軍還滿相似的。他們義務役的役期最短從1年9個月起跳（陸軍、海陸），最長至2年（空軍）。替代役基本上也是2年，但特定領域的（例：公共衛生、法律）最長可以到3年。

韓國役男有一個滿有趣的現象：韓國跟台灣一樣能將役期延後到大學畢業後，但大多數人都選擇讀完大學一年級後先休學，服完役期再回來完成剩下三年。這個做法的邏輯是，退伍後直接進入職場滿困難的，畢竟軍中環境跟外面產業是脫節的，尤其是改變速度超快的科技業。差2-3年可能大學教的技術已經換一套了！當然，台灣是不太需要這麼做，因為我們基本上4個月就被放出來了、跟長一點的暑假沒什麼兩樣。（我這種一年兵完全絕種了）

我朋友是義務役空軍，畢業於美國的大學所以英文還挺不錯的，有幫空軍跟波音處理 F-15 戰機相關升級事務，還有後勤物流系統的協調工作。雖然說他這種經歷很少見（大多數韓國人服役期間都是陸軍的步槍兵），但我相信韓國確實是會比我們善用義務役的長才，畢竟服役時間長，占全韓軍的比例也相當高（60%左右）。

當然，他們志願役和義務役待遇和責任還是有差別的，但我感覺沒有台灣那麼懸殊。以我自己為例：我選擇的單位是特戰，新訓結束後就去屏東的傘訓學校（跟志願役一模一樣），但之後的訓練老實說都滿基礎的。我想主要因素是一年時間真的太短了（四個月的更別談了）！新訓接著是傘訓、接著是「基本山訓」、接著是「調適教育」，等到正式下部隊都已經花了12個禮拜，幾乎是完整役期的1/4了。特戰的突擊兵訓期全長10-12個禮拜（包含前置訓練），即使我體能跟得上也不會有機會去，因為就算受完全程的12個禮拜成為合格的突擊兵，一年役期已經過一半了，而就國軍的角度我都還沒任何貢獻呢。投資報酬率實在太低了，難怪進階的訓練都保留給至少服役4年的志願役！

重點是韓國社會顯然真的在備戰，這點從義務役的役期就看得出來。哪天真的打起來了他們當然值得，不過我們也可以思考一下和平時期哪一種制度比較好？

有些韓國人應徵工作的時候會填寫當兵的經驗，因為在雇主眼中有些精實的單位待過真的會加分。台灣國軍的形象和評價整體來講並不高，就這點而言我也有點掙扎。特勤隊這種菁英部隊是真材實料的，每個月領了底薪後再領$29500加級一點都不過份，是貨真價實的國軍之光。但就論一般的國軍阿兵哥或士官... 體能上、精神上實在有待加強。老實說，我當主管都不一定想雇用4年剛退伍的志願役，絕對會問清楚詳細工作內容和實際做事狀況，因為有太多志願役在軍中累積了非常糟糕的工作態度跟做表面功夫的習慣了。我在特戰已經算很幸運了，基本上老鼠屎算少數；但在入伍前我以為我們這種訓練標準（ex: 每天跑步10km、伏地挺身100-200、單槓8下起跳、再加組合訓練）是一般國軍的標準，事實並非如此。

這不全然是國軍的問題！役期短到某個程度後是真的很難完整訓練的。國家反映社會，所以說是台灣自找的也算合理。但話說，時間短並不是隨便來的藉口、太多義務役或志願役都一樣軟趴趴的。英文俗話說 "Shit rolls downhill": 意思基本上是「上面的問題會一路往下倒」。當指揮官 / 總經理 / 總統 (等) 搞錯重點了，就會出現結構上的問題。舉例說: 如果要認真的評量訓練成效，督導官本身需要具備一定的時間、專業、和心力。花一個下午根本不可能完整的評量一個部隊在各種不同情境下的反應以及對裝備使用的熟練度。所以督導都只是看微不足道的東西，當兵時最常遇到的就是寢室督導、服裝督導、裝備清點督導、營區整潔督導，幾乎沒有任何實質意義。部隊打CQB遇到各種突發狀況沒辦法一個下午搞定，但不到2個小時就能看得出來草是不是有點長、或大家的服裝是否AB裝、退色了。有這樣的評分體制，長官自然而然很容易帶著部隊進入「應付考試」模式。這些「沒意義」的東西如果督導評分低，是會影響升遷的，那我一個連長為何要花更多的時間跟人力 (尤其現在兵力非常短缺) 訓練不會被看到或重視的能力呢？

那這麼說，將義務役的役期拉長對台灣的年輕人有好處嗎？如果純粹是長度拉回一年，但其餘的訓練配套措施沒有一併改進，那就算了吧。或許韓國模式的義務役學的是真的比較多，不過也很難保證一定會學到有用的東西。當兵最珍貴的經驗：團隊合作、犧牲小我完成大我、刻苦耐勞、學會和各種不同的人一起相處，出去之後確實有用，但不必花上兩年學會，也不是說非得在軍營裡才學得到。

不過既然招募數字不理想所以不可能完全廢除義務役，那就變成「沉沒成本」了：換句話說，不是為了學這些事情而逼大家將人生按暫停，而是本來就要暫停了，那就別把時間整個浪費掉了吧。

總結，還好有去當過兵，但照現狀是不會想去第二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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